共工新闻社12月4日电 “盲人也能看电影?”大部分人听到这件事,本能的第一反应,都是混合着惊讶与好奇。

看电影,对大多数人来说,是再简单不过的事。但对视力障碍者来说,却是一块块缺失的拼图——理解不了的画面、靠脑补的剧情、缺失的动人细节……

2017年,中国传媒大学联合多家机构发起了视障群体无障碍观影服务项目——“光明影院”。

2023年8月,“光明影院”志愿团队带着《悬崖之上》《1921》等无障碍影片,先后来到绍兴诸暨、嘉兴南湖。两年间,在浙江,越来越多的视障者走进“光明影院”,这张“有缺憾的荧幕拼图”正在被填补。

12月3日,恰逢国际残疾人日,无障碍电影《热烈》正在嘉兴市南湖区七星街道湘都社区新时代文明实践站上映。

  视障者在收看电影《热烈》。记者 盛锐/摄

脑海就是一个放映厅

这份热闹,现在我也能“看”了

“晚上,璀璨的射灯四散在金碧辉煌的杭州大剧院前庭,露天剧场内正在举行浙江街舞大赛。”

“裁判纷纷举牌投票,第二回合开始,对手率先展示,两名队员上前进行地面动作大回环。”

“有的耍花盘,有的手拉陀螺,有的转呼啦圈,陈硕戴着头盔跳摇滚步。”

下午两点,屋外阳光明媚,活动中心内却暗了下来。随着一个女生旁白的响起,电影《热烈》随之开映。

这是无障碍电影的口述解说,平铺直叙,语速不快不慢,语调不高不低,没有刻意的情感,却恰如其分的出现在电影对白和音效的间隙,宛如“声音的画笔”,为视障者精准地描述着画面呈现的内容。

画面中,一群二十岁出头的街舞爱好者们,正随着躁动的音乐,肆意起舞;画面外,19位视障者正静静地坐着,电影正在他们脑海中同步播放。

其中有一位跟随着画面里的音乐,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出节奏。听到幽默对白时,他们也会哈哈大笑。

  视障者在看《热烈》。记者 盛锐/摄

这其中,就包括65岁的朱国忠。

“这是我第二次来看电影了。”老朱因罹患眼疾,双眼慢慢失明,只能感受到淡淡的光。

上一次看了《我和我的祖国》,作为一名退伍军人,老朱犹记电影中“在众人的努力下,开国大典上国旗正常升起”时,自己内心的热血澎湃和激动,“我见过这个世界,听他们讲,我能想象得出。”

今天的电影聚焦年轻人,对于老朱来说“有些超纲”,但电影里的那份热闹,还是让他十分感慨:“以前这份热闹总是与我无关,现在我也能‘看看’了。”

“无障碍电影,让电影在我们的世界里变得完整了。”33岁的金佳惠说,这份模糊的光感,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他,“我很好奇,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,只能靠摸和闻去感受。”

但电影,却是一个无形、无味的艺术产品。作为年轻人,金佳惠也想和同伴、和顾客有聊资,也不想和社会脱节,“我和爱人也时常会去电影院看电影,总会有大段大段的空白,需要靠上下文、靠想象去脑补,总有一种不连贯感。”有的时候,他也会好奇,这个地方边上的人为什么会笑,为什么自己没有感受到。

直到有了无障碍版本,通过旁白提供的细节,他才能渐渐补全电影的画面,“很多东西我没有见过,但用摸过、了解的物品去替代,但并不影响这部片子在我脑海中的呈现。”

  志愿者戴着眼罩在感受。记者 盛锐/摄

通往影院的路,比电影更长

志愿者:接送的都是一份责任

在每一位视障者身边,都坐着两到三位来自于永明志愿服务中心的志愿者。

他们也戴上了深色眼罩,以同样“黑暗”的方式,体验和平日不同的“观看”。

30岁的李浩扬就坐在老朱身旁,今天由他负责接送并带领老朱。

  李浩扬接送老朱。记者 王伊灵/摄

在前一天约定好的时间,李浩扬提早了10分钟就抵达了老朱家楼下,车后挡风玻璃上还贴着“光明伴影、陪你‘看见’”的活动标。

李浩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:“我自己的车刚撞了,拿去修了,临时借的车,都没来得及洗。”

  李浩扬在现场服务视障者。记者 盛锐/摄

这是这位东北小伙,第四次参加“光明影院”的志愿活动,也是第二次接送老朱。

在家人的陪伴下,老朱顺利抵达车前,之后的行程就由李浩扬负责了。

从家到活动中心,20分钟的车程,李浩扬总是首先打开话匣子的那个人,老朱也总是用洪亮的声音应和着。

这一路,聊到了电影,聊到了路上的桥,甚至还聊到了小区里的石头。老朱说,“别看我视力有障碍,但每天我都要走上一万多步,小区哪里有石头我都知道。”

不仅仅是老朱,服务过的视障者总能给李浩扬留下难忘的记忆,“他们总是很乐观,对于黑暗,总说‘习惯了’,但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有多难。”

  视障者们一个搭一个,跟着志愿者移动。记者 盛锐/摄

每次服务完,李浩扬也试过闭着眼睛在家里走路,没走上几步就被磕绊住了。

到了活动中心,李浩扬率先下车,打开车门。老朱会不自主的将手搭在李浩扬的肩膀上。

“朱师傅,这里有个台阶”“朱师傅,前面有桌子,小心碰着”……李浩扬成为了老朱的引路人。而在同事的话语间,记者得知李浩扬是一个有些抗拒肢体接触的人,他说,“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搭过来的时候,我感受到更多的是责任。”

几次陪伴下来,李浩扬的心态悄悄发生了变化,“他们连走路都困难,却依然能把日子过好。那我们遇到的那些困难,又算什么呢?”

从两地试点到在省内全面铺开

“光明”相伴,共享“热烈”

“这已经是我们和视障朋友们结缘的第7场电影了。”在永明志愿服务中心负责人沈丽嫱的手机里,有数百个视障者的微信,一场场观影活动下来,他们早已成为了朋友,“每个月我们都会至少相约一次。”

在参与“光明影院”项目前,视障者似乎离沈丽嫱、李浩扬们很远,“我们很少能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他们,刻板的印象中,总是和按摩、和盲道挂钩。”

一次次接触下来,沈丽嫱发现,视障朋友也渴望走出家门,“他们也会去电影院,会去吃火锅,也有调音师、配音等多元的就业方式。”

当下,从嘉兴南湖、绍兴诸暨两地试点开始,“光明影院”陆续在浙江全省推开。电视端开辟无障碍专属频道,文明实践阵地常态化播放,社会影院开放专场,基层党群服务中心、乡村文化礼堂也成了银幕的新落点……更多视障朋友正“看见”更多元的世界。

在场外,理发、义诊、集体生日会、红娘咨询、非洲鼓教学等助残活动同步开展。“光明影院”不仅让视障者走进了电影院,也让更多人了解并关注到了视障者,去倾听和改变他们的生活。

“这是我们发起‘光明影院’的初心。”中国传媒大学无障碍信息传播研究院执行院长付海钲提到,从2017年12月项目发起至今,已经累计制作无障碍电影700多部。“我们采用的是可复制、可传播的成片形式,每次成片都会邀请一名视障者负责监评,以保证他们的‘收看’效果。”

付海钲介绍,制作一部可放映的无障碍电影需要至少20天的时间,解说文稿往往有好几万字,甚至几易其稿,“这也很难满足视障者同步观看院线电影的需求。”

不过,他也欣喜地注意到,不少地区都有了现场讲解的无障碍电影志愿者团队,“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视障者的观影需求。”

正如视障者金佳惠所期待的,“科技的进步已经让我们可以走出家门,相信离我们自由走进影院,随意观看电影的时代,也不远了。”(潮新闻见习记者 王伊灵 记者 盛锐 通讯员 姜丹青)